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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画像石中的祥瑞文化

作者: 文物旅游局管理员  发布时间:2011-12-31 文章来源: 点击数:
作者:文物旅游局管理员 发布时间:2011-12-31

祥瑞意识的产生非常久远。祥瑞是一种预兆和象征,寄托着人们对美好幸福的向往和企盼。它和灾疫是一对孪生姊妹,始终伴随着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从古至今,远避灾疫邪恶,追求吉祥顺畅是人们的普遍心理,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百姓,概莫能外。这种心理定势一旦形成,人们的想象力便会插上双翅,在思维的王国里恣意驰骋,从而产生了许许多多神秘怪异、象征祥瑞或者灾疫的意象。

在远古时期,人类的祖先在广袤的大地上生活、狩猎、农耕,从事最为基本、最为朴实的生存活动。大自然在滋养万物、孕育众生的同时,也给人类带来无法抗拒的灾害,有许多现象是当时的人们本身无法控制和解释的,因此就产生了对自然万物的敬畏、无奈和崇敬心理,并逐渐出现了对自然的崇拜,希望以人对自然的崇敬、信任而得到自然的庇护。先民的思维方式已经蕴含了巫术崇拜的性质,原始自然崇拜的对象出自于世间常见的万物:山川、河流、大地、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甚至石头、树木和各种动物。人们对自然崇拜的思维反映在各种祭祀活动中:祭天地神灵、祭日月星辰、祭谷、祭石、祭水火、祭各种动物等。以自然景物为崇拜对象的形象逐渐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存环境中,如居住场所、生活器物、劳动工具、狩猎武器及衣服装饰等方面。在人的身体装饰方面,许多原始人模仿动物形象,披皮饰尾、绘身纹面、穿鼻环耳等,也与他们对自然界动物的崇拜有一定的联系,其中隐含着原始的趋吉避害心理。

早在商周时代,就有凤凰的造型出现于殷商玉器上。传说,当商纣王将亡、周文王将兴之时,人们用凤凰将临表示贤王要临世的美好愿望,“凤鸣岐山”的记载,便是这种传说的反映。早期祥瑞题材的产生是一种民族心理的表现,与先民对自然崇拜的原始信仰有着密切关系,也是一种民族文化和民族哲学。像某些云气纹样和鱼纹等的出现,与对大自然的颂赞有着密切关系。祥禽瑞兽的出现,也是我们人民抚爱万物、与万物同其节奏的一种反映。对中国民族心理和文化影响最大的是儒家哲学。儒家是讲天人合一的,认为人与自然的关系不是一种对立的关系,而是一种亲和的关系,赋予花、鸟、虫、鱼、兽等以祥瑞寓意,便是这种亲和关系的表现。在不同的情景中,各种珍禽、异兽扮演着各不相同的角色,发挥着各自不同的功能。在与人类共同发展的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许多动物承载着浓郁的历史文化内涵,蕴涵着丰富的审美心理和文化内涵,成为人们祭奠祖先与神灵、祈盼生殖繁衍、驱灾禳祸、福禄平安幸福的祥禽瑞兽。

一、何谓祥瑞、瑞应、符瑞、祯祥和祥瑞画

祥瑞:《说文》:“祥,福也”。一云善也。瑞其本义为玉制的符信,作凭证之用。瑞玉即指诸侯朝见帝王时所执玉器的统称。《说文》:“瑞,以玉为信也。”段玉裁注:“瑞为圭璋琮璧之总称。引申为祥瑞者,亦谓感召若符节边。”《周礼·典瑞》:“掌玉瑞器之藏。”注:“符信也,人执以见曰瑞。” 《荀子·天论》:“日月星辰瑞历,是禹桀之所同也。”《墨子·非攻下》:“禹亲把天之瑞令 ,以征有苗。” 《论衡·指瑞》:“异物见则谓之瑞。”祥瑞,和事件同时出现,亦可或先或后出现;既可以作事先之征兆,亦可以作事后的征明。董仲舒糅合各家学说建立了今文经学之后,天人感应成为儒教神学的核心,他以人喻天,赋予天以人格,宣扬“天”以实异震帝王之过,求帝王之炎,而帝实行仁治德政,则降祥瑞以应时景,表示赞许和嘉勉。祥瑞是指罕见而美好的东西和现象。祥瑞的出现是赞扬帝王实行了“德政”、“仁治”。

瑞应: 晚于事件发生的,即称为应。古人认为,如果帝王修德,时代清平,上天受到感动,就会降下祥瑞来赞许,应验。《名记·礼书》云:“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辨至,乃采风俗,定制作。”西汉中期,儒家思想经过董仲舒的发展,在原始儒学的基础上,增添了许多阴阳五行、妖妄迷信的说法,以此作为其推行德治的工具。天人感应、祥瑞、瑞应、灾异是其中主要组成中分,大臣们也可以此作为谏阻暴虐、议论朝政得失、奉迎取宠的手段。一般认为吉祥的就是瑞应,不吉祥就是灾异。

符瑞: 符是古代帝王、国君、君主立国、建国、立国、执政得到天命的凭证。符,因是来表示吉祥,所以,也叫做符瑞,一般出现在事件发生之前。王莽篡权,即有人偏造各种符瑞。《汉书·王莽传》云:“帝王受命,必有德祥之符瑞……天所以保佑新室者深矣,固矣…… 去汉与新,以丹石始命于皇帝……天重以三能文马。……三以铁契,四以石龟,五以虞符,六以文圭,七以玄印,八以茂陵石书,九以玄龙石 ,十以神井,十一以大神石,十二以铜符帛图。申命之瑞,寝以显着,至于十二”王莽以此为借口,当了真龙天子,定国号为“新”。

祯祥: 即吉祥的兆头。《礼记·中庸》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疏“祯祥者,吉之萌兆。国本有今异曰祯,本无今有曰祥。何胤云 :‘国本有雀,今有赤雀来,是祯也;国本无凤,今有凤来,是祥也。’”

祥瑞画:是上述祥瑞思想在汉画像石上的艺术表现。在众多的画像石上,人们可以看到麟、凤、龙、玄武、白虎、连理木、嘉禾、比肩兽、比翼鸟这样一些祥瑞画面。这和汉代人的许多想象、幻想、愿望、理想或迷信联系在一起。汉代人认为,之所以出现这些祥禽瑞兽,是因为人世间的帝王将相、或有德行的高士、孝子感动了上天,上天即降下这些表示祯祥福祉的东西以应,这类画像,我们称之为祥瑞画。祥瑞画在整个汉画中占有一定的地位,其数量虽不如反映生活和一般描绘神话故事的多,但比起历史题材的画像来说,二者的分量也许相差不多。

二、汉代祥禽瑞兽炽盛的社会原因

两汉时期,祥禽瑞兽盛行。这种现象,一方面是古代图腾崇拜的遗绪,另一方面是汉代谶纬迷信、羽化升仙思想盛行所致,同时与楚文化的承袭关系也是密不可分的,其中的好巫信鬼习俗因素一定程度上使迷信之风更加炽盛。

其一,古代图腾崇拜的遗绪。处于氏族社会的原始人,把某种动植物或其他物体当做自己氏族的标志或名号,认为其与自己的氏族有着某种血缘关系,那么这种物体就被奉为图腾。正如马克思在《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中所述:“在许多氏族中和摩尔人中一样流传着一种传说,根据这种传说,他们的第一个祖先是转化成男人和女人的动物或无生物,他们就成为氏族的象征(图腾)。”因此,图腾崇拜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个群体或个人同某种动植物具有某种族源关系的信仰。

人类由蒙昧向文明进化的过程中,图腾崇拜是一个必不可少的门槛和阶梯。在原始社会的混沌年代里,人类还匍匐于自然的威慑之下,面对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山崩地裂、洪水滔天及生老病死等自然现象,只能以其幼稚朦胧的意识来体验,当文明之光尚未跳出蒙昧黑暗之时,险恶而又奇异的环境总是给他们一种恐惧而又神秘的感觉。因此,主客混同、万物有灵、神人交感、物我冥合,成为原始意识的主要内容。正如庄子所述:“水有罔象……泽有委蛇。”真是神灵无所不在。万物有灵观是原始先民对自然和社会现象的认识所取得的第一个成果,它作用到人的头脑中,一方面产生了人类童年那种把自然现象加以形象化,并借助形象或幻想表现人们征服自然、支配自然的理想的原始巫术行为;另一方面又因为对自然力的恐惧和疑惑,产生了种种愚昧的信仰与崇拜。图腾崇拜即是在万物有灵的自然崇拜观念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它虽是人类童年的一种文化现象,却在原始社会发生过重要作用。

世界各民族都有图腾崇拜的历史,日本神话中以鳄鱼的传说居多;英格兰的姓氏中也以狮子、狼、玫瑰、苹果树等动植物居多;希腊神话中也以动物表现神形者居多,如宙斯为牛或马,阿波罗为狼,地神为蛇等。中国原始信仰崇拜中对动物的崇拜占有绝对的优势地位。首先是对鸟图腾的崇拜。《诗经》中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诗句。传说殷商的始祖契,是由他母亲简狄吞燕卵而生,因此,商王朝崇鸟祀日之风极盛。以鸟为图腾者还有古越人。我国西南很多少数民族都有崇鸟的习俗。

史书记述以兽为部族名称的甚多,如共工、三苗、鲧等,《山海经》中均作兽形。上古时代“禽兽多而人少”(《庄子·盗拓》),“人与禽兽居”(《庄子·马蹄》)。人们食“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丝麻,衣其羽皮”(《礼记·礼运》)。先民们虽然饱受着凶禽猛兽的威胁与侵害,却又从它们身上获得大大的益处,对待它们怀着既畏惧又渴望的矛盾心态,因而将它们视为具有某种超自然力量的灵物而加以崇拜。由此,有关动物的各种传说及信仰应运而生。据考证,作为中华民族象征的龙即是由蛇、蛙、鱼、鸟等不同图腾综合衍生而来的非真实的神兽。上古神话中华夏民族的始祖伏羲、女娲为人首蛇身,《山海经·大荒西经》曰:“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帝王世纪》曰:“燧人之世……生伏羲……人首蛇身。”因而可以得出伏羲、女娲都代表了以蛇为图腾的氏族部落。当先民们走出图腾崇拜阶段,不再盲目信仰时,作为图腾的动物已经被赋予了很多的文化内涵而被传承演绎下来。

其二,与汉代谶纬迷信盛行、楚文化的承袭密不可分。汉画像是汉代社会形象化的史料,它从各个侧面展现了汉代的社会风貌。汉画像石上祥禽瑞兽大量涌现,这和当时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汉代谶纬迷信盛行,升天思想在汉代人们的思想中非常炽盛。那些封建贵族笃信天命,祈求长生,视死如生,“以为死人有知,与生人无以异”(论衡校释卷第二十三 ),“闵死独葬,魂孤无副,丘墓闭藏,谷物乏匮,故作偶人以侍尸柩,多藏食物,以歆精魂”(《论衡·薄葬篇》)。他们生前“入则耽于妇人而不反,出则驰于田猎而不还。荒废庶政,弃亡人物,澶漫弥流,无所底极。信任亲爱者,尽佞谄容说之人也;宠贵隆丰者,尽后妃姬妾之家也。”(后汉书·卷四十六·理乱篇)过着钟鸣鼎食、肉林酒池、弋猎搏戏的豪华奢侈生活,死后还祈求到虚无缥缈的理想天国去继续这种美好的生活。力不足,求乎神。人们于是在远古神话的基础上制造出以长生不老、羽化升仙为主要内容的种种祥禽瑞兽,把神话传说中具有神异力量的动物作为升仙的运载工具。反映到汉画像石上,就出现了大量的由诸种祥禽瑞兽组成的、体现汉人升仙思想的画像。

早在战国时期,“神仙之说”就已形成。及至汉代,升仙迷信思想非常盛行,其中原因在于当时道家思想和谶纬迷信的泛滥,导致人们追求长生,幻想羽化升仙。在道家思想中原无升仙的思想意识,只是到了西汉中期,升仙成分才在道家思想中开始出现,这主要表现在《淮南子》 一书中。《淮南子》通过仙人王子乔、赤松子的传说把养性之术和成仙联系在一起,使之成为一种神仙方术。该书还为成仙提供了精、神、气的初步理论,它认为神是可以脱离形而永远不死的,神主宰形,高于形。这一思想为当时人们存在的灵魂不灭观念提供了理论依据。

汉代人的迷信,积极的方面为求仙,长生不死。他们生不满百,却常怀千岁之忧,梦想死后灵魂升天。实现到理想天国享受安乐的寄生生活。力不足,求手神。他们在远古神话的基础上牵强附会,制造出以长生不老、羽化升仙为主要内容的种种异端瑞兽,把神话传说中具有神异力量的动物作为运载工具,来冀以达到求祥升仙的目的,这样以来既告慰了死者,又安慰了生者。因此,在汉画像石上,便有了诸多仙鸟瑞兽和龙、鹿、虎、鱼、飞廉等可以帮助墓主人实现登天升仙愿望的交通工具。而这些神兽的功用又恰好与楚人的习俗相吻合,且其中的许多形象多源于楚地或盛行于楚地。

汉代人的迷信思想,消极方面为辟邪。辟邪是为升仙作准备的,是一种手段;求仙才是辟邪的目的。当时的人们既想羽化升仙,又担心鬼蜮作祟,常把疾病和灾难的降临归罪于鬼蜮作怪,且视之为升仙道路上的障碍和大敌,《史记·秦始皇本记》有云:“……求芝奇药仙者常弗遇,类物有害之者……恶鬼辟,真人至。”为了达到驱逐邪恶的目的,实现安然升天的愿望,于是就想出了驱魔逐疫的办法,在墓门扉、门柱、门楣上雕刻猛虎、铺首衔环、执刀武士以及古代神话中守卫大门的神荼、郁垒等神人,在墓内刻画凶神恶煞,怪象毕露的辟邪象人和打鬼头目方相氏,以此来保佑死者的灵魂不受干扰和侵袭。这种镇鬼辟邪的思想意识一方面突出地表现在墓门之上,另一方面又在墓内的相应之处表现出来。

三、结语

  总之,汉代祥瑞观念在战国灾疫祥瑞思想意识体系形成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发展,具有一定的哲学意义和学术价值。综合了先秦时代东西南北各地区的观念,吸收了楚文化中的艺术精华,使汉代祥瑞文化的各种载体充满运动的力量、包罗万象的人气、浪漫神秘的美感,具备了汉代思想观念和文化艺术集大成的独特个性。这种经过主观的不断建构而形成的人文信仰,其中所包含的“天人合一’观、上天昭示祥瑞观、阴阳宇宙观,见证了中华民族不仅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而且还有一个图像符号表现的世界,它构成了汉文化的博大精深,也是全人类精神财富的重要组成部分。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受社会历史条件的制约,祥瑞观念是人类面对强大自然无能为力的产物,从产生那天起就带有强烈的唯心色彩。汉代在秦大一统专制权力的基础上,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更加强化了专制趋向,而祥瑞观念借助了神的力量,对专制的国家机器更加合法、更加有权威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认为汉代的祥瑞观或多或少地充当了统治者压制和愚弄百姓的工具。唯君主之命是从的官僚群体以及唯唯诺诺的顺民对封建专制政权无疑少了许多不安定因素,但也大大限制了人的创造性才能的发挥,对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形成了一定的阻碍。